2016年1月中央环保督察组正式亮相，在其后的两年内对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进行了环境保护督察，并于2018年6月开展了“回头看”。地方环保督察也相继跟进开展环保督察。

        环保督察的目的是为了改善生态环境质量，让人民享有良好的生态环境。中央环保督察第一轮解决了一批多年来悬而未决的环保“老大难”问题，问责人员超过1.5万人，对地方政企产生了极大震慑作用。但与此同时，社会上有另一种声音认为，环保督察影响经济增长，供给在环保督察下将面临较大冲击，宁夏经信委多次向自治区政府汇报称，环保督察等工作严重影响宁夏经济发展。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本文试图利用统计数据来探究环保督察对经济的影响。由于保督察的重点对象是工业领域，我们这里以工业领域为主进行了分析。

一、中国的工业发展趋势

工业，是一个国家赖以强大的根源，是未来发展的关键，它引领技术创新，是农业和服务业技术进步的基础。国际金融危机后，发达国家纷纷实施“再工业化”战略，力图重振制造业。而目前统计意义上的三次产业划分，并不能准确反映一个产业的重要性。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所长黄群慧认为当前工业的中间产出被统计为服务业是不合理的，若从最终消费角度划分，工业的重要性要远大于其在GDP中的比重。

从图1可以看到，中国工业增加值比重，从1990年的36.4%一直持续增加，直到2006年达到41.8%的高峰，但自此之后一路下降，2017年占比33.9%。服务业则一直呈现增长态势，2017年占比51.6%，占据了半壁江山。

图1 中国历年各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数据来源：EPS数据平台）

我们汇总了中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自2000年2月以来的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图2），从图中可以看到，这18年来有三个比较显著的低谷期，第一个低谷期出现在2001年后半年，而中国2001年12月加入世贸组织，这给中国带来了巨大的发展空间，据统计，2002年，中国出口3256亿美元，同比增长22.3%。2002年中国工业增加值迅速反弹，并维持了相当长时间的高增长，很大程度上受益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第二个低谷期为2008年10月-2009年5月，这期间主要由于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出口不振，导致中国工业增加值增速迅速下降，2008年11月-12月平均仅为5.6%左右。随着世界经济的逐步好转和中国推出的4万亿投资计划，工业增加值迅速回升。前两个低谷期持续时间很短，很快就反弹回正常水平。但2012年4月工业增加值增速从11.9%猛然掉到9.3%，此后一路低开低走，目前维持在6-7%之间，这个周期持续时间很长，而且对货币、信贷、财政等各种宏观经济政策越来越迟钝，宏观政策实施效果越来越差，工业领域伴随着整个国民经济步入“新常态”。中国劳动人口绝对数量自2012年来首次下降，当年15-59岁劳动人口比上一年减少345万人，且一直持续，二者时间如此巧合，绝非偶然现象。国内外诸多研究认为“人口红利”是造就“中国经济增长奇迹”的重要源泉。随着中国人口结构转变，长期以来支撑中国经济高增长的“人口红利”开始衰减，经济不可避免的受其影响。

图2 全国各月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数据来源：EPS数据平台）

我们利用Mann-Kendall检验，发现在0.01的置信水平上，仍然接受工业增加值增速下降的假设。同样的，我们又检验了突变点，从图3可以看到，UF与UB两条曲线相交于2013年12月，且位于0.05临界线内，我们可以认为2013年12月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突变，且之后下降趋势明显。由此，我们将2000年2月至今的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分为两段：2000年2月-2013年11月、2013年12月-2018年8月。前一段时间内平均增速高达13.72%，后一段时间内平均增速仅为6.76%，不及前者的一半。

图3 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Mann-Kendall统计量曲线（红色虚线为0.05显著性水平临界值）

对于第三产业，我们从图4和图5可以看到，第三产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在2013年及之前一直落后于工业增加值增速，但2014年后随着工业增加值增速的大幅回落，第三产业增加值增速反超工业增加值增速。同样的，利用Mann-Kendall检验，发现在0.01的置信水平上，仍然接受第三产业增加值指数下降的假设。UF与UB两条曲线相交于2011年第四季度，且位于0.05临界线内，我们可以认为2011年第四季度第三产业增加值指数突变，且之后下降趋势明显，并在2013年第一季度超出0.05临界线。由此，我们将2000年第一季度至今的第三产业增加值指数分为两段：2000年第一季度-2011年第四季度、2012年第一季度-2018年第三季度。在前一段时间内平均指数111.09，后一段时间内平均指数为107.98，降低了3.11。这与我们日常的认知有些相反：工业先行衰退，之后服务业持续发展，其衰退时间晚于工业。但从这里可以看到，虽然中国的服务业比重一直在上升，但在突变时间上，却早了工业两年左右。

图4 全国各季度第三产业增加值指数（数据来源：EPS数据平台）

图5 第三产业增加值指数Mann-Kendall统计量曲线（红色虚线为0.05显著性水平临界值）

利用Mann-Kendall检验，我们检验了各省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的趋势和突变点，我们发现在0.01的置信水平上，除了西藏和云南接受趋势上升的假设，其他省均接受下降的假设。我们同时也得到了各地的各突变时间（表1）。这里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少部分省份的突变点超出了0.05的临界线，但我们结合其他方式，也基本认定其仍然属于突变点。

表1 中国各省份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突变时间

将表1的数据用地图展示，可以看到各省份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的突变，基本遵循了从发达地区逐步过渡到欠发达地区的规律，其中京沪在2008年工业增加值增速就由高速突变为低速，进入工业新常态较早，中西部的突变时间普遍较晚，云南与西藏出现在2018年8月，考虑到我们的样本仅统计到2018年8月，这意味着云南与西藏的工业增加值还将维持一段时间的高增长。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可能是由于发达地区向欠发达地区转移工业产业，促进了欠发达地区的工业繁荣。

图6 中国各省份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突变时间

二、环保督察对工业影响几何？

截止到2018年10月，中央环保督察组共进行了5批次的环保督察（不考虑之前的河北试点督察）。督察具体信息详见表2。

表2 中央环保督察信息

我们利用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来衡量在督察期内，被督察地区与同期未被督察地区在经济上的表现差异。为避免异常值对整体结果的影响，我们首先剔除了异常值。异常值的剔除标准为：首先利用督察各省当月的工业增加值增速-前后两月工业增加值平均增速，得到一个序列，之后利用四分位距，得到正常值的范围为[下四分位-k*(上四分位-下四分位)，上四分位+k*(上四分位-下四分位)]，这里k取1.5。最终得到正常值范围为[-4.25,3.75]。

利用剔除异常值后的数据，我们得到了图7。通过对比可以看到，除了第二批督察外，被督察省份当月的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普遍比其前后两个月表现要差，而与比同期未被督察的省份相比，其表现的也往往较差。其中第一批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省份当月的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平均为6.54%，而前一月和后一月分别为6.63%、6.53%，未被督察的省份当月平均为6.36%，前后两个月分别为5.50%、5.74%。第二批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省份当月的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平均为7.72%，而前一月和后一月分别为7.22%、7.35%，未被督察的省份当月平均为5.85%，前后两个月分别为5.27%、6.71%。第三批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省份当月的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平均为5.58%，而前一月和后一月分别为6.8%、6.8%，未被督察的省份当月平均为6.59%，前后两个月分别为6.62%、7.66%。第四批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省份当月的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平均为5.28%，而前一月和后一月分别为8.12%、6.22%，未被督察的省份当月平均为4.54%，前后两个月分别为5.23%、5.29%。回头看第一批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省份当月的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平均为6.06%，而前一月和后一月分别为6.29%、7.21%，未被督察的省份当月平均为6.02%，前后两个月分别为6.32%、6.16%。

图7 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当月及前后两月的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数据来源：EPS数据平台）

为更准确的量化中央环保督察对工业增加值的影响，我们对于每批次的被督察与同期未被督察地区，将当月的平均工业增加值增速减掉前后两月增速的均值，得到图8。对于这5个批次，除了第二批，其余批次被督察地区的差值皆较显著的低于未被督察地区，其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分别落后0.77%、-0.58%、0.67%、1.17%、0.47%。这五个批次的环保督察对工业增加值增速的负面影响平均为0.5%，若扣除第二批，则负面影响平均为0.77%。虽然比例不高，但对能源、化工等重污染行业的影响不可小觑，而以“傻大黑粗”示人的北方地区工业受到的影响会更大些。2017年全年中国工业增加值为279997亿元，若按0.5%分两年、且每年仅影响一个月来估计，则给当年带来实际约60亿元工业增加值的减损，若按0.77%计算，则实际影响90亿元的工业增加值。当然相比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小型工业企业污染往往更为严重、也会被“关照”更多些，而且后续中一些企业由于污染问题被要求整改，所以实际损失要大于以上估计值。

图8 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当月与其前后两月的平均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差值

在当前经济进入新常态、各种宏观政策效果越来越差、外贸形势复杂的情况下，应严禁“集中停工”等粗暴行为，适当放宽环保整改期限。而事实上，当前中央环保督察开展“回头看”，将环保“一刀切”作为重要内容，开展专项检查。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中央对地方矫枉过正的关切与重视。